歷史與書籍
云華圖書室坐落于二樓辦公處一角,圖書室里陳列著的書籍都可供學(xué)生借閱,除了那處于偏僻一角的一柜老書以外。它們由于年代遙遠,所以都是繁體字。書面磨損嚴重,看書人就將脫落或損壞的頁面用膠卷粘住,有的書籍還被塑封起來,有的則用黃布包裹。現(xiàn)在,大多數(shù)年輕人不愿去觸碰,書本身似乎也不愿向我們敞開懷抱。在靜寂的小窗前,顯得有些清冷。
我想它定是穿越了紅塵萬物,遺世獨立般的存在,要不為何顯得那般落寞與孤寂。
在成千上萬的書籍中瀏覽,對于讀書人,倒也算得上一種莫大的享受。然而總有一個問題困擾著我,使我不得不探索,深究。書的價值固然無法衡量,倘若真要談?wù)撍枷氲姆至?,那我就要坐在偏僻窗柜前,一言不發(fā)的與它相對,以沉默對沉默。這是一種尊重,對思想的尊重。但似乎這種方式無法讓我體會它思想的貴重,倒不如舍棄形式,打開扉頁,認真欣賞這前人的饋贈。
說起扉頁,讓我不由得想到這些書的來歷。書柜里的書大多是從瓦城云南同鄉(xiāng)會書報閱覽室輾轉(zhuǎn)到此,另一部分則出自校外人士的捐贈。就是這一本本書構(gòu)成了大框架下的小小展覽館,并且在這不到一平米的距離中,為各類輾轉(zhuǎn)至此的旅行者們刻畫了一座座里程碑。
在這些旅行者的扉頁上,我們能看到贈書人的題字,其中免不了贈、贈送、敬送這些字眼。當然,并不能通過隨手提筆的幾個字來衡量贈書人對這些書籍不舍程度的高低,那樣太草率。只能說越是癡迷,越是不舍;越是沉迷,越是難以自拔。忍痛割舍的不是僅僅是書籍,其中也飽含了他們對文學(xué)傳承的期望。
書籍中也有標明購買出處的字樣,如“購于瓦城補習(xí)班”、“購于仙洞市”等,這是書與讀者的第一次相遇,在這里,提筆的出處,表明了他們的相遇,也見證了他們的分離。還有“此書人人愛,留下傳后代”、“你莫離去六多二去吃三口,魂歸兮來三差一來打八圈”、“游國思通古今明文博學(xué)淵深雖東晴面而心傾慕提履執(zhí)鞭亦所愿也”等句,這些則是留給陪伴了他多年老伙伴的最后一首情詩。
值得一提的是,竟也還有明碼標價的。這當中蘊含的深意其實不難理解,倘若有絲毫偏見或誤解,那就變成了玷污人格品味和書籍高貴的罪證。人對書籍的喜愛是無法抑制的,歷史典故中不乏有愛慕書籍的傾訴和以死護書的典范。這是一種精神上的陪伴,是一種思想上的共鳴。100元在那個年代的價值可圈可點,可歌可泣。
捐贈的書籍大多已經(jīng)上了些年歲,深褐色的紙張,大多焦黃發(fā)皺,個別書籍也有被蛀蟲侵蝕過的痕跡。這些書更像是一位老者,在已逝的年歲里頑強地堅持著。破舊的書籍大多只用原裝版面,一次次翻閱的消磨,一次次坎坷的遠行,都歷經(jīng)了歲月的滄桑。以燒焦的薄紙和波浪似的皺卷為例,不難想象它要歷經(jīng)多少風(fēng)雨的洗刷,多少歲月的消磨才能延續(xù)至今,流浪至此,以至于到現(xiàn)在靜靜地佇立在我的眼前。
書籍除了要與時間做斗爭外,還要以無畏的英勇面對一場場熊熊烈火,或是默默地承受著被遺忘在某個夜雨里的濘泥和寂寞里,或是與來回蠕動在字里行間咬文嚼字的蛀蟲展開殊死的拼搏。所有莫名的艱辛,都化作一陣沉默,在這些老書身上體現(xiàn)無疑。
當然這宏偉的跨度之間必定有橋梁式的人物存在,否則再頑強也抵不過歲月的殘酷,所以我們應(yīng)當感謝他們。
一層淺薄的扉頁被歷史的跌宕折磨得滿目瘡痍。它的身上布滿了折皺的棱角,磨損的傷痕。就是這么不起眼的措施,使得此書得以傳承至此。扉頁給予了書的庇護,承受了書的痛苦,用自己廣闊的胸懷將典籍的精華裹地嚴實。
在殘缺的巨著中翻閱時,最令我驚訝的是,1933年2月的魯迅,蕭伯納,蔡元培攝影于上海的一張黑白照。我曾在余秋雨《文化苦旅》一文中知道魯迅與蕭伯納曾會見過,卻不知道有留影。這一幕的出現(xiàn),使前后的歷史銜接起來。前后的融會貫通不得不使我熱血沸騰。為什么這么說呢?因為那樣的照片已經(jīng)不常見了,即使有,那也不是輕松能見到的。幸運的是,我竟然能在這樣的老書中有幸一覽。
黑白照間流露出的歲月的輪廓,框限在幾英寸的照片里。然而正是這模糊的黑白照,正是這頹廢的老書。印刷在封面的前后,則體現(xiàn)出思想學(xué)著的精華,學(xué)者的靜神風(fēng)貌。舊書不僅將歷史濃縮,還讓其中蘊含的思想跨越了時空。其中的間隔或許只是歷史長河中的剪影。然而正是這樣的思想的火炬,傳承到了我們的身邊,闖入了我們的眼簾,沉浸到我們的腦海,潛移默化地浸染著我們的思想。
時代的步伐喧囂奔騰,而歷史的腳步卻平緩悠蕩。為什么近一個世紀的發(fā)展始終掙脫不掉原有歷史的束縛。因為歷史與現(xiàn)代互有聯(lián)系,彼此銜接。倘若究其根源,只能將歷史捧在長河中的主導(dǎo)地位。如今的社會只是河流綿延的一部分。其終結(jié),無論以怎樣的方式結(jié)束,留下多少凌亂,都將在時光的消逝中羅列得井然有序。
殘損書籍里的插圖里,垂柳庭院依舊,而人影綽綽的繁華卻隱褪了。當所有塵埃落定后,這便是歷時留下的足記,將人文思想與歷史的景物融為一體,方可稱其為永恒。柳樹襯飾河流,河流依舊,風(fēng)景依舊,四季的更迭,為歷史點綴了年輪,風(fēng)景為歷史提供了辯證。歷史是靜寂的,是沉默的。殘留的余溫等人發(fā)掘,并重燃這火種。多年以后的高樓大廈并沒有抹去原有的姹紫嫣紅,歷史長河中的一瞬,足以讓人嘆為觀止。然而就是這么不經(jīng)意的一撇,往往會使人忘了大好河山的壯觀與雄美。書籍如此,山河如此,歷史如此。書籍散發(fā)著的余熱,同樣等待著人們的發(fā)掘。
歷經(jīng)動亂之后的安詳是莊嚴的,翻閱著一本本書籍我不禁陷入了沉思。假想十年之后,這些殘缺的書籍最后保護的措施還只能是一層薄薄的塑料膜亦或是一層發(fā)了黃白布再或者是一張禁止借閱的標貼嗎?或許只是一層對文化的敬意才能讓他們茍活到了今天。倘若失去了這“薄薄一層”,那么就不難想象十年之后剩下來的還有什么,或許只能是空蕩的書柜,焦縮的塑料,破損的黃布。如果所有事物在歷史面前變得不堪一擊,那么請呵護這遺留下來的一絲念想!
書的歷史需要見證,需要銘記,需要傳承,于是我合上了窗,再次與他對視。
或消弭于腐朽,或顯著于輝煌,這總歸不是你自己的選擇,也罷也罷,隨他,隨他……(云華師范學(xué)院 師范九班 許家誠 指導(dǎo)老師:葛偉偉)